太干净的家富不了

        在农村,有一些老人传下来的话,让现在的年轻人觉得有点怪怪的,与平时老人对年轻人的教育和要求,好像是自相矛盾。“家里太干净不聚财”就是这样一句老话。
过去农村,一个村庄里,哪家的庭院和室内越整洁越干净,就越被认为是很勤劳很讲究的人家,让人看起来心里就很舒畅,家里的人也就越受到村里人的尊重,喜欢来串门的人也就越多。而家里的庭院和室内太邋遢,就越被认为是懒惰人家,就越让人瞧不起,村里人都不想踏入这种人家的门。
有一些上年纪的人,还把家里是否干净的问题“上纲上线”,认为是一种家教的问题,家教比较严的家庭,家里的庭院和室内就收拾得干干净净,东西也摆放得整齐有序;家教不好的家庭,也称“失教”的家庭,庭院和室内又脏又乱,像牛栏猪圈一样。
那为什么老话又说“家里太干净不聚财”?难道家里太干净反倒不好,是不是那些平时不爱讲卫生的人家,编出这种话来,为自己辩护呢?
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,过去,老一辈的人,虽然文化不高,有的甚至斗大的字不识一筐,但是,由于村里人劳作闲暇时,人们喜欢聚在一起,谈天说地,久而久之,有的人就练就一副伶牙俐齿,而有的人话虽不多,但讲起话来非常幽默有趣,有的人讲话非常有分寸。他们之中有的人往往会说会道,灵活乖巧而善于应变,可以把口头语言的艺术魅力,发挥得淋漓尽致。
比如说,在农村,很多人都喜欢用“双关”语,或者“多关”语,也就是一句话里包含了两层或者多层意思。有时候,一些人讲一句话出来,让听到的人要想半天,才能判断出说话人的真实意思。农村人又把这种含有多层意思的话,称为“话里有话”。
本文要说的“家里太干净不聚财”这句老话,也同样如此,在过去农村,“太干净”不是指家里的卫生打扫是否很干净,含有多层意思,说起来还真的与家里的卫生关系不大,而是另有深意。
1、家里的家具、工具和农具会使家里显得不太干净
一户农村家庭,如果家里没有什么家具,家里空荡荡的,农村人通常说,这种人的家里很“干净”,指家里没有什么东西。
农村老话说:“人穷有三担”。意思是再穷的人家,家里的日常生活用品清理出来,至少也能够让人挑三担,比喻家里生活用的物品多。家里的这些物品,得用东西来装,那就是箱子、柜子、粮食仓库和器皿等,可以分类保存起来。比如说,家里人换季的衣服和被褥,穿和用的季节就拿出来,不穿了和不用了就收起来。如果没有家具收藏和保管,成堆放在一起,或者东放一件,西放一件,既容易丢失,也容易让老鼠打窝,把衣服和被褥啃烂,便容易变霉,造成不必要的损失。粮食也一样,如果没有粮仓和器皿保管,也会让老鼠、鸟雀吃掉一部分,还有可能坏掉一部分。
还有家里的一些工具,平时不常用,但又必须得有,免得要用的时候,找别人去借,这些东西都是一个家庭必备的物件。比如,石磨(手磨)、蒸笼、天锅、锯子等。如果这些东西不保管好,很容易丢失,或者损坏。
生活在农村,农具是农民的“吃饭碗”,就像农村从事手艺的人,有专用的工具一样。因此,一个农村家庭必须要置办必要的农具,才能从事农业生产。如果当农民,家里连农具都没有,那可是真“干净”了。
如果一个农村家庭这些东西都没有,就是“家里太干净”,家里人拿什么去创造财富呢?也就因为如此,人们认为这种人家“不聚财”。
所谓“聚财”,指积聚财货。“财”不仅仅指“钱”,是钱和物资的总称。家里的房屋、家具、工具和农具,包括衣服、被褥、粮食等,都是农村家庭的财产。善于经营、保管、使用这些财产,并从中获得更多的收益,就是“聚财”,不善于经营、保管、使用这些财产,反而无端损失这种财产,就是“财散”或“财败”。而一些游手好闲的人,既不置办工具和农具,也不使用工具和农具,哪有财可聚?
现在农村,很多人建新房子的时候,对仓库、杂物间的设计很重视,对家具置办精挑细选,对必要的农具(大型农具除外)购置尽量现代化,也就是这个原因。一个农村家庭,既要通过劳动获得收入,又要把获得的收入妥善保管和反复利用,做到勤俭持家,日子才会过得好。
2、家里的柴火或秸秆会使家里不太干净
过去农村,柴火和秸秆是烧火做饭的主要燃料。那时农村有一种有趣的现象,男子娶妻时,经媒人介绍后,女方要派人到男方家里去看看,俗称“看人家”或“相人家”。主要是看男方家庭的情况,包括男方家庭在村里的口碑、男方在村里人当中的口碑。女方代表到男方家后,除了看“门前草”、“房顶瓦”、“缸里水”、“圈里猪”等外,还要进厨房看看,主要是看厨房里的柴火是不是够烧,是不是既有陈柴,也有新柴。
过去,很多地方的农村“看人家”的人都是女人(要嫁的女子不在内),农村女人最关心的是厨房,这是她们的最熟悉的地方,也是女子嫁过来之后,要使用的地方。按照一些农村人的说法,看厨房,主要是看厨房是否“有财”或“聚财”。实际上,就是看厨房里的柴火是否充足。
俗话说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”。过去农村,即使家里有米有菜,有酒有肉,如果家里没有柴火煮饭,再能干的妇女也照样做不出饭来。农村习惯,男主外,女主内,饭菜做得好不好,主要看妇女的手巧不巧,家里有没有柴火可烧,主要是看男人是否勤劳。“看人家”的人看厨房,看的不是家里的生活怎么样,而是看家里的男子是勤劳还是懒惰。
因此,在过去的农村,如果一个家庭的院子内没有堆放柴火,院子是显得比较“干净”,但是,这“干净”只能说明家里人不太勤劳,勤劳可以致富,可以聚财。不勤劳的人,天上不会掉馅饼,自然家里就难以致富,也难以聚财。相反,如果家里的男人勤劳,家里就会堆满柴火,女人不愁家里没柴火烧。
3、家里作物的收获季节会使家里显得不太干净
在农村,每当遇到某种农作物收获的季节,就要把收获往家里搬运和摆放。这样就会让家里的卫生显得不太干净。
比如,稻谷收回家后,要晒干后才可放到粮仓里去,否则就会霉变或长出芽来,麦子、玉米也同样于此,因此,这些粮食在家里到处摆放,直到晒干后收入粮仓,这种局面才有所好转。家里摆放粮食时,或者晒粮食时,粮食内的灰尘到处飞,即便是对卫生特别讲究的人家,也很难保持干净。
再比如,到了挖红薯的季节,要把挖好的红薯及藤蔓都要收回家,
红薯藤切好后,晒干,用来做猪饲料。而所挖的红薯,是从土里取出来的,红薯大多带有一些细土。红薯要让风吹干水分后才能收藏。挖红薯的时候,北方比南方要好一些,因降水少,挖出来后就放在地里,等水分晒干后拿回家,放进地窖里收藏。南方雨水多,挖红薯要抢收,否则下雨,容易烂在土里。
挖好后,不管红薯上面有多少泥巴,都得挑回家。种土豆和其他作物情况也类似。这样,家里这段时间肯定不太干净。
还有,长江流域产油茶和桐油,是过去这一带农村的主要经济作物。当这两种果实成熟的季节,要将果实采摘回家。油茶还好一点,在家里放一段时间,果实就会自动裂开口子,去外皮较容易,但摆放占的地方比较多。桐油树的果实就不一样,皮厚难剥,人们为了省工省力,常常在堂屋内和院子里,将桐油树果实摊在地上,让人平时走路时来回踩踏,直到把里面的籽粒踩出来。旧时,农村把这种去皮方式叫“蹲籽”。如此,庭院和屋内就显得比较脏乱。
在农村人看来,因这些原因致使家里不太干净,是一种收获中的喜悦,是为家里聚财。相反,如果到了收获的季节,家里什么收获也没有,干干净净,那就意味着家里没有财富,不是好事。
4、家里六畜多会使家里显得不太干净
过去农村,家里敬祖宗的时候,老人总喜欢讲一句话:“希望来年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,六畜兴旺!”六畜指猪、牛、羊、马、鸡、狗,也是各种家畜、家禽的代称。
传统的农村家庭,家里都要喂养家畜、家禽,是小农经济时代,农村庭院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,也是家庭经济的来源之一。既可以拿到集市去卖钱,补贴家用,也可以用来改善家庭生活,提高家里的生活品质,还可以积蓄农家肥,用于农业生产,使作物增产。过去农村家庭养家畜家禽,往往能够解决一个家庭多方面的大问题。
喂养家畜、家禽有一个最大的缺点,就是家里不太卫生。家畜的栏圈常常发出臭气,使庭院有一股臭味,尤其是到了热天,这种臭味更难闻;放养的家禽拉屎不讲规则,不定时间,走到哪里拉到哪里。即便家里人时时打扫,也打扫不干净。
古代农村住宅中有“五虚五实”之说,古人认为:“宅有五虚令人贫耗,五实则令人富贵”,其中有第四实为“宅小六畜多”。对于传统的农村家庭来说,六畜多说明家庭很丰足也很和谐,多养家禽家畜,也是家里“聚财”的一种气象。相反,如果家里很少养养家禽家畜,或者为了保持家里的整洁,家里是干净了,但是,家里也就少了增收的财路。
5、这句话被农村“家居风水”所借用
旧时农村,由于民间风水流行,人们不免也受到风水观念的影响。因此,过去农村人便将“家里太干净不聚财”这句话,与风水联系起来,并将这种事情神秘化了。准确地说,应该是风水方面借用了这句话。
一些人认为,如果从风水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,家里的地面要是过于干净的话,是不利于家里积聚财富。他们的理由是,家里一定要摆放大大小小的家具,不能空荡荡的。如此,所谓的“财气”由屋外进入屋内之后,就可以依附在这些家具上面。假如一户人家,屋内没有摆放家具,室内空空的,“财气”就没有可依附的物件了,家里的“财气”无法留住,进了门也会溜走。如此,家里就不会“聚财”。
对照前面四个方面的说法,此种说法当然是牵强附会之说,没有任何道理可言,也就不足为信了。
以上这些说法,是对农耕时期传统农村家庭而言的,符合当时农村的现实生活背景。现在农村,人们的生产方式改变了,住房条件改善了,生活条件也改善了,人们的生活方式也有了很大的改善,对家里卫生的要求也高了,当然不能拿过去的农村相比了。毕竟时代不同了,人们的观念也就不同了。
然而,如果现在农村还有人喜欢过这种传统家庭生活,我个人认为,我们还是要尊重他们个人的意愿和选择,不能什么事情都搞一刀切,也算是给农村留一些传统的烟火气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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